安宜公主
2021-01-13 10:19:20
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安宜想他大概是活不了了,只能紧紧握着他的双手,给他最后的慰藉,“十九,这个故事,是我乃至整个安国最大的秘密。而这个秘密,只能说给亡魂听。”
故事的开头,是在暮春雨季。墨衫少年打马而过,惊着了躲在树上的安宜公主。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突然从树上摔下来,把那墨衫少年和他的马吓了一跳。
墨衫少年想去救她,却先被马给甩了下来。于是,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,然后被御医大人一齐送进了太医院。
托少年的福,安宜公主在府上躺了数月,也从婢女那儿得知,墨衫少年是安国老将军的独子,名唤任远之。老将军甚得盛宠,国君特许他纵马入宫,佩剑上朝。而任远之则是他老来得的一子,平日里也是宠得厉害。
安宜静静地听着,朝堂上的风云她不在意,那少年害她受了伤她也不在意,她唯一记在心上的是——宫里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小公子,终于有人陪她玩了。
安宜的伤一好,便去太医院守着他。那日天色晴好,安宜公主亲自去太医院取了十五次药,终于遇见了一瘸一拐来换药的任远之。他仍旧是初见的模样,墨衫长发,意气风发。
“今天没有骑马来吗?”她朝他盈盈一笑,“我叫安宜,岁月安好的安,宜室宜家的宜。”
墨衫少年苦大仇深地瞥了她一眼,没说话,一瘸一拐地进去了。
安宜也不恼,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,看着他换药,听着他吱哇乱叫,有一搭没一搭地引他说话,最后她说:“咦?我们明明是一起摔下来的,怎么你的伤还没好?”
安宜公主在那儿一惊一乍,老太医沉着大气不敢喘一口,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,幽幽地道:“公主有所不知,公主摔下来时惊了马,安公子为保护公主,从马上摔下后,被马连踢了好几脚。”
太医这话一说完,安宜一面同情又愧疚地看了他好几眼,一面憋着笑走出了太医院。
那之后安宜公主便缠上了在宫里养伤的任远之。
任远之处心积虑地躲着她,可安宜公主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寻到他。终于有一日,任远之实在受不了了,趁着公主贴身婢女去取桃花酥,他转过身恶狠狠地瞧着她:“你干吗老跟着我?”
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,却这样凶神恶煞,吓得她后退了半步。
“你……是不是讨厌我?”她声音颤抖着,隐隐有了哭腔。
任远之一愣,气势一下弱了下去,忙摆手道:“我不讨厌你,就是不喜欢你总跟着我。”
“为什么?”她楚楚可怜地低头咬唇,泪水几欲夺眶而出。
少年一下慌了神,到底是孩子心性,不敢再敷衍,只得老老实实说了实话:“我爹一直想让我娶你,可我不想娶亲。”
任远之一面说,还一面倒吸冷气,身子也配合地抖了起来。安宜被他这模样逗得破涕为笑,扬眉道:“我才不嫁你呢!我要嫁,就嫁‘西北望,射天狼,足踏烽烟’的大英雄。”
少年恍然大悟:“哦,你说的是我爹吧。”
安宜这下彻底不想哭了,追著任远之满王宫的打。而墨衫少年边逃边喊说:“我爹和我一样,喜欢酒和漂亮的姑娘,你不够漂亮,我爹未必看得上你,可你要实在喜欢他,我不介意你拿宫中美酒贿赂贿赂我,我帮你说亲去。”
安宜听了这话更是气得直跺脚,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生吞活剥了。
彼时春光和煦,暖阳温柔,照过他们稚嫩而明媚的脸庞。
自从任远之知道公主不会嫁给他,他和公主就熟络了起来。
他们一起偷御膳房的食物和酒,一起溜进贵妃娘娘的寝宫里摘牡丹花,还趁着夜黑风高,一同爬到屋顶去看天狼星。
晚风低语,星河熹微。他们从房檐上下来的时候睡意全无,安宜玩心未歇,想要去莲花池里捉锦鲤,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,结果两个都不会凫水,险些闹出了事,幸好有一个黑衣人,及时将他俩救上了岸。任远之刚上岸时,先是猛咳了好一阵,咳完之后他看了看安宜,又看了看黑衣人,正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喊有刺客,安宜却先指了指黑衣人,心思单纯地道:“这是十九哥哥,我父皇安排在我身边守护我的死士。”
十九闻声微微颔首,而后一阵疾风,不见了身影。任远之心一沉,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。帝王养死士刺杀那些野心勃勃、觊觎王位的臣子,这是整个王宫公开的秘密。不能说,不能提,可又真实地存在着。
任远之后来又在王宫住了三年,可直到离开王城,公主身边有死士的事,他都没敢和任何人提过。
任远之离宫那日,王城微雨涟涟。安宜打着伞来送他,楚楚可怜,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。任远之回头看了眼安宜:“西北乱得厉害,我爹非要拉我一起去看看,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她点了点头,依然没精打采。
“等我回来,我给你带好吃的、好玩的、好看的。”他仰首大笑,颇有几分少年郎的英气,可安宜只是呆呆地听着,摆明了是没什么兴趣。任远之眸子一转,想了想,附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道:“等我回来,我带你出宫玩,玩个三天三夜,谁也找不到我们。”
那时十九远远地跟在送行的队伍后面,他没听清任小公子和公主说了什么,他只知道任小公子说完那句话后,安宜公主笑得花枝乱颤,差点儿没从马背上翻下去。
任远之再回王宫,是一年以后的事了。
安宜裹着袄子在城楼上等他,风雪袭人,十九几次劝她进屋她都不肯,只得站在她身旁替她遮挡风雪。宫中并没有收到老将军捷报归城的消息,可安宜却收到任远之的飞鸽传书,说他会在风雪浓时赶回王城。
其实安宜是没见过任远之的字的,可不知怎的,飞鸽传书一到,她就笃定那是他寄来的。
万籁俱静,诸神静默。十九也不记得安宜站了多久,那墨衫少年果然如约而至,骑着高头大马,银甲金戈,一个策马奔上城楼,愈发有“西北望,射天狼,足踏烽烟”的英雄气概。
“走,我带你去玩。”他一路大笑,当着十九的面抱安宜上马,又狠狠策马而去,摆明了要甩开十九这个尾巴。
安宜坐在他怀里笑:“这么急去哪儿?十九快跟不上了。”
“我就是不想他追上来,我带你出去玩,又不是带他去。”他大笑,颇有几分金戈豪气,“我这一年被我爹逼得披甲上阵,也练就了一身武艺,就算十九不在,我也能保护你。”
安宜笑着不说话,只记得市厮景致飞快地从眼前掠过,天与地都那样模糊,只有一个银甲墨衫的少年,一点点清晰起来,映到她心上。
任远之的确是个守诺的人,他说会带安宜疯玩三日三夜,那便是三日三夜,一日不多,一夜也不少。
公主失踪,禁卫军和十九搜了三天三夜,无果。可三天后,安宜公主好端端地在寝宫里,咬着桃花酥笑。
见十九回来,安宜忙拉着他说说笑笑。她给他说任远之带她去看的花灯,带她去喝的美酒,还有那满城烟花,美好得如同一场梦。
那也的确是一场梦,一场被十九一句话惊醒的美梦。
“公主,属下收到密信,任老将军……在西北反了。”他微微一顿,似是在给她接受的时间,“陛下已出动三十六宫死士逮捕任远之,也下了杀无赦的令,遣了丞相手下得力的武将萧将军一路杀至西北。”
任远之被关进天牢时,王城暴雨如注。
安宜一袭素白裙衫跪在大殿外,求国君网开一面。疾风骤雨灌进薄衣,冻得瑟瑟发抖,她却还是直挺挺地跪着。
可到底是女儿家,安宜还是没撑住,高热晕了过去,迷迷糊糊中还喊着任远之的名字。十九陪了公主十七年,还没见她这样狼狈过,终究还是于心不忍。
他没本事让国君下旨放人,却能带安宜夜闯天牢,见上任远之一面。
十九背着安宜到天牢的时候,任远之刚受过刑,正昏睡着。安宜看得心疼:“十九哥哥,你能替我救他吗?”
十九垂着头不说话,他做到这一步,已经仁至义尽了。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,安宜勉力一笑:“我记得父王把你给我的时候对我说过,若我能许你一个愿望,你便会成为我的死士,一生只为我效忠。”
士为知己者死。宫中死士之所以心甘情愿地做国君手中的剑,是因为他们的忠诚,是用国君的诚心来换的。只要成为死士,他们可以在一生中任何一个时间许下任何一个愿望,只要国君做得到,无论死士要名,要利,要世代荣华富贵,还是要功成身退,国君都一定会答应。
“公主不该涉及朝堂事。”他责怪她的任性,“死士是刺客中的佼佼者,得之不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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